「離相,不著相」
「離相,不著相」寫畫而令我們感受到「離相,不著相」,實在是很不容易之事,大概解釋起來也「一匹布咁長」。如果我們追求的是「心畫」,可能會較易理解這說法吧!能「不著相」,這便是「覺醒」的時分。寫本圖,是筆者着意地「抽離」外相而追求「借外相覓心象」,仍在學習階段。

「汝祗解塑性,不解佛性!」──《壇經》與書畫美學

文、圖:陳青楓 | 2017-11-03

如果我們細心閱讀《壇經》,又或者翻覆咀嚼其內容,相信會每讀一次便有一次新的體會。這就是《壇經》的魅力。

從書畫學習的角度來看《壇經》,筆者認為,那將會有非常好的得益,說不定還會厚積薄發地讓一些「頓悟靈光」噴薄而出。

以下,我擷取《壇經》裏兩章節的部分內容,以証悟書畫美學。(特茲說明:這本《壇經》各個章節內容其實都可以引伸到書畫美學中來,而且可能更會帶給我們全新的體會,祗是我在這裏僅取兩章節的部分內容作為例子罷了。)

《壇經》「坐禪」一節,有這樣一段內容:

師示眾云:「善知識,何名坐禪?此法門中,無障無碍,外於一切善惡境界,心念不起,名為坐;內見自性不動,名為禪。善知識,何名禪定?外離相為禪,內不亂為定。外若著相,內心即亂;外若離相,心即不亂。本性自淨自定,祗為見境思境即亂。若見諸境心不亂者,是真定也。善知識,外離相即禪,內不亂即定,外禪內定,是為禪定。《菩薩戒經》云:「我本元自性清淨。」于念念中,自見本性清淨,自修自行,自成佛道。(文中,「善知識」者,是指能敎眾生遠離惡法修行善法的人。)

我們經常說「坐禪」,對不大了解者而言,很容易「滑」進一個坐字去,以為帶着一些所謂「禪意動作」坐着便是「坐禪」。惠能大師在另一章節中也說明這問題:「如此的坐,是枯坐」。——「枯坐」怎麽可以出「禪」。

本章說得清楚:「心念(妄念)不起,名為坐;內見自性不動,名為禪。」在這大前提下,我們便可以進一步看甚麽叫「禪定」?

《壇經》曰:「外相為禪,內不亂為定」。

好了,讓我們從書畫角度來理解一下,「離相,不著相」,這就是我們在觀看世間物事——包括眼前的大自然之境,不要被這「相」迷惑,要內心把持得住。《壇經》說:「見諸境心不亂者,是真定也!」對此,更可舉一反三,不但是在書畫上如此,在做人處世何嘗不也是這樣?

「心定而見諸相非相」,若能臻此,則可以說是進入禪境了。這也是學習寫禪畫的必然途徑,不「沿此路過」的話將無法去寫一幅真正的「禪畫」。

在「書」方面又作出怎樣的領悟呢?以我個人的學習經驗來說,我認為道理是一樣的,——此所以說「書畫同源」。

書畫同源
書畫同源「書畫同源」這「同源」兩字,除了指筆墨的運用外,我們希望能在字形結構上也帶出書畫同源的感覺,譬如目前寫的這個「舞」字,試圖把它寫成跳舞的樣子,但重要的是其結構依然是以書為主調。「離相,不著相」,看懷素的章草,會讓我們看出這樣的感覺。

以前人的碑帖作臨寫學習,如果一筆一劃、一勾一點地「依樣葫蘆」,這與枯坐的所謂坐禪有甚麽分別?臨書,亦要「離相」,取其精神則可。

我閱讀《壇經》,最「嚇」一跳而頓生領悟的,就是「機緣」這一章節了,惠能對徒兒開示的這幾個段落,都如巨石墮入大海,「轟然」有聲,譬如惠能對法達說:「空誦但循聲,明心號菩薩。」何解?即是告訴對方:「你僅僅在口頭上念誦,心裏不去好好的想,終究成不了菩薩。」

我們對書畫的學習,不也是這樣嗎?死寫爛寫,不消化不去明心見性地理解,能成真正書畫家嗎?

隨後惠能更有偈語曰:「心迷《法華》轉,心悟轉《法華》。」這一句真是學習書畫的金石良言。

《壇經》裏有一則更直接地寫出藝術的美學與藝術的真締,僧人方辯來到惠能大師跟前,求見五祖所傳的衣砵。惠能問曰:「上人攻何事業?」方辯曰:「善塑。」惠能遂叫他試塑一個像來看看。過了幾天,方辯帶來一個約七寸高的惠能像雕塑。果然精妙。但惠能却說了一句「石破天驚」的話:「汝祗解塑性,不解佛性!」

啊呀,看到這一句便仿如走進桃花源去,「豁然開朗,七彩繽紛⋯⋯」世間上,不少搞藝術創作的,其實都祗在技術層面上盪來盪去,是技術而非藝術,但偏偏又把這種行為稱之為「藝術」,甚至以此作其終極追求。我在想,這是不是天大的誤解?

「祗懂畫技而不懂畫性」,遂使這圈子充滿「匠氣」。

所有藝術都必須擺脫「匠氣」。祇追求「匠氣」者,祇會成為「技師」而非藝術家。

「思想領域」上的探索,亦作如是觀。

原文刊於《香港佛教》第689期,佛門網獲授權轉載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