文：梁嘉信 圖：Tim Liu | 2016-10-19

「爐香乍熱，法界蒙薰，諸佛海會悉遙聞⋯⋯」不少大乘經典的誦讚都從這首《爐香讚》而開始。修行者從一瓣清香，逐漸攝入一念清淨，每個人的心靈都經過洗滌，煩擾的根塵識心，漸見清明。清香為修行者帶來一種靈知靈覺，而古人更把焚香、烹茶、插花、掛畫並列為四藝；當中用來焚香的器具，佛教稱為寶鼎或香爐，自古以來已經是文人雅士的把玩之物，其超凡的藝術價值和歷史文化，迷到不少熱愛中國藝術的收藏家。

一向崇尚簡約自然風格、熱愛東方藝術的本地著名家具品牌設計師馬文龍（Thomas）自廿年前開始也深深愛上收集香爐。篤信佛教的他，從世界各地採購各式各樣獨特精緻的香爐，至今收藏品不少於三百件，而實際的數量就連他也數不清，是香港數一數二的香爐收藏家。走進他的工作室，你會被一種獨特的古雅氛圍所吸引，兩層高的工作室環境設計新舊交融、充滿東方藝術色彩、無論是會客室或是大堂，都擺滿古董傢俱和中式盆景，猶如置身在私人博物館，走進另一個時空之中。工作室走廊還安放著栩栩如生的達摩、伽藍菩薩及韋馱菩薩陶瓷像，莊嚴優雅，當然還有各式各樣的精緻香爐。

「我喜歡看煙的消散，看著煙慢慢飄出來然後向四方面擴散，從有轉無，感覺十分虛幻，也感受到一種空性、一種無常的體會。煙霧這個形態，沒有實體，無法估計它的流向和變動，在轉眼間，就突然消失了，這種若有若無的變化，令我感到安然，享受這份詩意和意境。」Thomas解釋說。他笑言平日最喜歡到會客室點香，在完成一天忙碌工作後，關掉空氣調節，專注看著裊裊輕煙從香爐中徐徐飄出，漸漸消散，他覺得這是一種心靈上的釋放。

佛經上曾記載，爐香具有對治昏沉、洗滌心靈的作用。根據《金光明經》卷二記載：「是諸人王手擎香爐供養經時，種種香氣不但遍此三千大千世界，於一念頃亦遍十方無量無邊恆河沙等百千萬億諸佛世界，於諸佛上虛空之中，亦成香蓋，金光普照，亦復如是。」古人讀書彈琴時點香，可以淨除雜念而使精神集中。而靜坐禪修時，可藉觀想佛前的香爐形相，用來對治昏沉。因為香爐本身形式單純，使觀想者不易起其他雜念，有助提起念頭。

「我認為現代人燒香不一定（只是）供佛。燒香可以是一種儀式，也是一種環境的改造，令人可以沉澱一下，心神領會這種超凡的意境。」燒香是一種極緻的藝術體驗，在爐香的氛圍下，人就能慢慢走進藝術意境之中。透過觀察香的味道和煙的形態，繃緊的思緒得以沉澱慢慢轉化。

香爐大概可以分為置香爐、柄香爐和鼎香爐三大類。在Thomas的藏品中，則以設計獨特的陶瓷置香爐為主，也包括古舊的鼎香爐。他特別喜愛陶瓷香爐，一方面是他喜歡這種物料；另外相對青銅香爐，陶瓷香爐在點香後較容易揮發，形成不同美態的煙。

「香爐是一件很細小簡單的物件，在設計上、物料上卻意涵豐富，除反映當地的文化和歷史，設計也影響到煙霧消散的效果、香的燃燒速度。此外，香爐牙灰的放置方式亦影響香的燃燒速度。如果仔細安排，就可以看到不同形態的煙。一縷青煙，背後是由很多不同因緣和合而成，缺一不可，令我體悟更多。」Thomas感悟地說。在他眼中，香道和茶道一樣，是一專門學問，具有濃厚的藝術意蘊。它不只是一種宗教上的儀式，也是一種具精神療癒的生活習慣。

佛法中，萬物的生滅變異的現象，皆受因緣支配。所謂「萬法因緣生，萬法因緣滅」，任何事物都不是「獨立自存」的，因此「緣聚則生，緣散則滅」。正如香爐上的輕煙，漸遠漸散，好比世事的緣起緣滅，其形態和走勢不可思索、不可估計，但又無形間和萬物千絲萬縷。觀賞縷縷輕煙對Thomas 來說是一種修習，好讓他體悟事物的空性涵意。

談到因緣和合，Thomas笑言收集珍藏品也十分講求因緣。一向熱愛旅遊的他過去為了吸收不同的文化，走遍中國、台灣、日本等地，每次都會行逛舊區、佛寺或是藝廊，總是在不經意下，遇到喜歡的香爐，每一次遇見都是一種奇特的體驗。Thomas 說 : 「心頭好從來都是可遇不可求，有時你很刻意去找尋收藏品，卻無法遇見。偏偏在漫不經意下，偶然走在街頭末端又或是閒逛藝術畫廊，卻又會遇到難得一見的香爐。」他舉起手中紫檀木製成的半月雲式香爐，在香爐的表面有一個破爛小洞，在他眼中，這一點缺陷卻是一種獨特性，很合「眼緣」，令他愛不釋手。此時他把一支沉香放在爐中，輕煙從不同孔洞飄出，一如雲霧漸厚漸遠，雲煙相生，輕煙飄動於山間，如水行雲，詩意十足，令人猶如進入仙境。

Thomas除了收集設計獨特的香爐，也喜歡收藏古董香爐，在他的藏品中，就有十八世紀的日式香花燈供具。它是日本民間供佛器具，上面製有不同吉祥物的塑像，包括象徵吉祥、勇猛精進的獅子和象徵福慧之意的仙鶴踏龜等。另外，供具上有一蓮花花瓶，表達出潔淨高雅的精神意義。香花供具在十八世紀製成，是當時富有人家供佛的器具之一。反映出當時人民對佛教的熱愛和崇敬，也展示出超凡的工藝技巧，現時保存下來的數量不多，甚具收藏價值。

收藏珍品要講緣份，接觸佛教也同樣要依靠緣份。年少時，Thomas參加學校少年警訊舉行的活動，到一所佛教安老院為老人家獻唱，在活動中認識了一位學佛的師兄，在師兄的穿針引線之下，Thomas 於是接觸了佛教並結下不解之緣。後來他先後皈依覺光長老和東蓮覺苑苑長僧徹法師，並和不少的佛教界大德結緣，因而增長了對佛教的認識。之後他更身體力行，跟隨法師們進行不同的善業。「我認為佛教令我學會處理不同的人事和壓力，過去遇到不少工作的困難，現在則比較容易看得開。」也許佛教給予Thomas最大的影響是他更能面對工作壓力，並學會放下執著，活在當下。

Thomas自小喜歡藝術設計，美術更是其最擅長的科目。他運用天賦的美學才能，為不少佛教團體擔任美術設計工作，同時也為不同法會負責場地和園藝佈置。最近他便為來港弘法的詠給明就仁波切佈置會場及佛壇，營造出舒適莊重的氣氛，設計襌意十足，令人安神自在，深得不少參加者的讚嘆。

「我在佛學上、工作上不敢談上有甚麼成績，但對於工作上或一切的事物也充滿熱誠和專注。」Thomas坦然說出他的成功哲學，深信一顆心，就是圓滿的種子。早年，對陶瓷工藝甚有興趣的Thomas，親自設計了一款三腳青銅仿古香爐，並推出市面。陶瓷香爐以仿古簡約圓身鼎香爐設計，因為雲和煙意象相近，於是採用「雲」作為概念，爐蓋刻有古代雲的圖案，淡雅高貴，圓型的香爐底給予人一種安穩圓滿的感覺。從設計到鑄造銅像，Thomas 全都親力親為，過程並不容易，但卻又令他回味。

「欣賞一個香爐除了設計之外，我還會留意它的細節。很多細節不能依賴機器，必須手造，我也可以欣賞鑄造者的專注和思考模式。」 Thomas喜歡從生活細節上吸取創作靈感，收集香爐除了是一種興趣，同時也是收集靈感的方法。此時，Thomas應攝影師要求，手持著親自創作的青銅香爐拍照，裊裊爐香飄出，綿延無間斷，形態難以估計；刻間，我們停下來沒有說話，默默地看著，身心頓時寧靜。原來，專注當下的每件小事物，擁抱正念，平靜的心使人覺察更多，感受到生活中的小確幸。